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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上個禮拜的HBO實在是太過分了,這裡一定要特別點名來幹譙一下!

上次《羅馬的榮耀》給林北狂打馬賽克還剪片,已經沒再跟你們計較了,
整禮拜凌晨兩到四點的時候,卯起來播《女人香》、《愛在心裡口難開》
這些片是怎樣?這到底還給不給人睡覺啊!(摔)

萬一觀眾不小心打開電視,一定是看到結束還帶工作人員表跑完的嘛!
這一點你們工作手冊上都沒寫嗎?「凌晨禁播好片」!跟林北寫一次!
凌晨禁播好片!洋鬼子中文要學好嘛!入境隨俗知不知道?要用心嘛!

人家三立都會台如果在凌晨四點重播「天下第一味」,
第二天全台灣還有媽媽在煮早餐嗎?一定全掛點的嘛!
就算你不吃早餐也不可以這樣搞啊!要有同理心的嘛!

艾爾帕西諾演得好成這樣,叫我們怎麼睡得着?
克里斯歐唐納幼嫩成這樣,叫觀眾怎麼關得掉?
不是這樣搞的嘛!(摔)

註:我們公司開會的時候,某主管就是這種口氣。
語尾一定要有"馬"或"德馬"的音,那乾脆叫"馬德馬"好了XD
謝謝馬長官客串演出,結束時我們會特別在演員表的部份,
打上您的同宗馬賽克……這是一定要的嘛!

 


同窗(1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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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情裡最難的兩個字,叫「平常」。

談戀愛不是打籃球或百米短跑,選手們在過程中忍耐痛苦,
只求最後得分勝利或抵達終點。人生是個不斷流動的過程,
告白前與告白後,時間進行的單位並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;
如果談戀愛的過程裡毫無快樂,那麼交往或結婚之後也不會有。

平常,就是愛情最真實的面貌。

 


那晚之後,我仍試圖和周令儀聯繫。

如果周令儀從此拒聽我的電話,或者辱罵我、踐踏我,
說不定情況會變得比較好一些。強烈的愛與強烈的恨,
本質上其實是非常相近的東西。

但她只是很平常的面對我。

電話接通,她的聲音聽起來既不愛也不恨,
我們像以前一樣鬥嘴、說俏皮話,偶爾吵吵架,
只是再也沒有愛恨牽繫的著力點……

我懷著憤恨不平,卻沒辦法崩潰,也無法痛苦。

這與黃靜仍的狀況不同。我們並沒有那樣的感情基礎,
除了浮光掠影般的片刻心動,除了極短暫的親密接觸,
我和周令儀在彼此的「平常」裡什麼都不是。

不知不覺,我失去了打電話給她的力量。

周令儀在「平常」之間走出了我的愛情,
帶著以往一貫強勢的背影。

 


幾天後的傍晚,小蕙打電話給我。

「你的外套還在我這裡。」

她帶著笑,薄薄的嗓音裡有一點羞。

早春已過,天氣越來越不冷。如果她沒提起,
我幾乎忘了這件事。

本來想回說沒關係、改天有空再去拿,
忽然心裡閃過一絲異樣,我改變主意。

「那……順便出來吃個飯吧?」

話筒彼端,呼吸聲突然一緊。

「嗯。」

「想去哪裡?」我笑著問。

「想……想去陽明山兜風。」她怯生生的說。

在山間迎著夜風、環著小蕙瘦削的臂膀……
那樣的記憶,突然在腦海裡鮮活了起來。
剎那間,我好像鬼上身一樣。

「妳現在在區部?」

「在校本部。」她輕聲說:「今天有點事……」

「那好。一個鐘頭之後,我在校門口等妳。」

話筒那頭的呼吸聲又突然一窒。
我彷彿可以聽見小蕙的心跳聲,想像她的體溫驟然升高,
一股腦從衣領襟口透了出來,帶著某種暖暖香香的微潮。

「好。」她的聲音非常輕非常細,像要暈過去似的。

 


夜裡騎機車上陽明山好像有點怪怪的,
畢竟不是一大群人,我興起了借車的念頭。

誰有車呢?

阿凱在天母的秘密別墅裡,有一輛近乎全新的黑色BMW,
那是他爸爸威權統治下的、某種「照顧兒子」的好意~~XD
別說阿凱死都不願動用那輛車,就算他肯借我也不敢要,
萬一不小心貓到一點邊邊角角,我所剩不多的大學生涯,
恐怕就要在牛郎店裡還債度日了……

當然不可能去跟周令儀借。一想到周令儀,
心裡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名火,像毒蛇般囓咬著我的心。

想來想去,只好打電話給呂翰大人。

「你如果承認想跟她打砲我就借你。」他明顯帶著惡意的嘲弄。

「亂……亂講!我……」我一下子慌張起來:

「我只是覺得開車上山比較安全啦!晚上,又只有兩個人……」

「你滿腦子想報復。」

呂翰大人淡淡一笑,犀利的言詞與口氣全不相稱。

「這就叫做『在長篠報復紀伊的敵人』。嘖,你這卑鄙下流的傢伙。」

毫無激情的咒罵最恐怖。彷彿這些字眼是寫在我的醫療記錄上,
他不過是在電話的另一頭照著唸出來罷了,既是鐵錚錚的事實,
絲毫不由得你抗辯。

我一抹額汗。「你……你到底借不借啦!」

「你知道她什麼都會答應你,任你予取予求。」呂翰溫和的笑著:

「跟某些拒絕你的女孩子不一樣,對吧?」

我開始後悔打電話給漢尼拔‧萊克特醫生。

他待會如果準確說出我內褲的顏色或勃起長度,
大概一點也不覺得奇怪。

「你在誘導我,學長。」垂死掙扎之間,我靈光一閃:

「你想透過言語暗示對我之後的行為產生『觀念運動』。
 對敬愛你的學弟遂行電話催眠,你不覺得有些卑鄙嗎?」

「喔~~比起想佔女孩子便宜的色狼,我這是風雅的卑鄙。」

「你不想借就直說。我要掛電話了。」

「過來拿車吧!」呂翰呵呵笑:「你是時候幹點壞事了。」

 


據說,織田信長派遣羽柴秀吉征討紀伊國的雜賀眾,
擅長鐵砲(火繩槍)的雜賀國人狠狠修理了織田軍,
讓秀吉還有他麾下的軍隊吃足了苦頭。

後來在長篠之戰,秀吉從雜賀眾的戰術得到靈感,
在清井田原的織田本陣前,將三千挺鐵砲分三組,
隔著防馬柵,對衝鋒而來的武田軍進行三段射擊。

背著「風林火山」軍旗、威震天下的武田騎馬隊,
在此一役之中全軍覆沒,武田家從此退出戰國舞台,
結束了信玄、勝賴父子的「赤備」(紅盔甲)傳奇。

這段戰國歷史留下了一句日本俗諺,
那就是「在長篠報復紀伊的敵人」。

 


呂翰大人的愛車,是一部二手的老爺銀色金全壘打,
有著福特車一貫的優點:好開易上手,而且怎麼都開不壞。

他在士林租屋處的樓下,把鑰匙跟車交給我。

「你再亂說些五四三的,」我一整個恐嚇他:

「我就開小銀進自強隧道,找傳說中騎腳踏車的阿婆尬車。」

呂翰舉雙手投降,笑容溫文和煦,
完全看不出是個狼心狗肺的狠咖。

「你連鬼都不怕了,我怎麼敢冒犯天顏?」他笑著低聲問:

「對了,上陽明山是你提議的,還是她?」

這記冷箭猝不及防,我愣了一下,想也不想。

「是她說要去的。」

呂翰大人摸著青髭髭的下巴,瞇眼一笑,
略顯蒼白的尖臉蛋在夜裡看來格外陰柔。

「那,你們就算勢均力敵了。小心別被吃掉。」

「去死吧!」我咬牙切齒,用力甩上車門。

扭轉鑰匙發動引擎,該稱為「老銀」的小銀轟轟作響,
隔著密閉性很差的車體,我聽見車外的呂翰哈哈大笑。

 


我拿到駕照,是聯考放榜那年的事。

只有寒暑假回家時,才有機會開一下我爸的老爺車,
到大三下所累積的駕駛時數,絕對不超過15個小時。
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約小蕙出來,或許呂翰說得沒錯,
我只是……覺得自己的這個要求並不會被拒絕。

在這幾天裡,「被拒絕」的感覺一直著折磨我。
我非常想再回到和周令儀相擁撫吻的那個當下,
然而卻不可得。

我開著車子,在中正路及文林路一帶兜了兩圈,
等方向盤、油門的感覺回來一些,才開往中影的方向。

昏黃的天空,把橘紫色的迷離混彩投影在磺溪上,
校門口尖錐型的標柱下,站著一個修長窈窕的女孩,
上身穿著我的牛仔外套。

「哈囉!」

我橫過排檔桿打開車門,小蕙睜大了眼睛,
掩著嘴噗哧一笑,粉頰浮現兩朵紅紅的雲,
襯著淡淡的雀斑,遠比油彩似的晚霞更薄、
卻也更為冶麗。

在不施脂粉的前提下,她是我平生僅見,
肌膚色澤變化最豐富細膩的女孩。

日後我認識許多比她更美麗、皮膚更白皙的女子,
但再也不曾有過如此戲劇性,彷彿會說話一般,
充滿著各種言語情緒的膚觸。

「這是你的車?」

她小心關上車門,環抱的雙臂擁著我的外套。

我完全不想隱瞞。「這是為妳借的車。在12點以前如果沒還回去,
它就會變成南瓜;而妳身上的外套會變成塑膠袋,一點都不環保。」

小蕙抿著嘴,瞇起的眼睛水汪汪的,
有一種我從沒見過的淘氣。

「那司機呢?」

「毫無疑問的會變回老鼠。」我嫌惡的擺擺手:

「170幾公分這麼大一隻,真是有夠噁心的。」

小蕙咯咯大笑,狠狠貓了我一拳。「最好是!」

 


從仰德大道開上陽明山,這段路對不熟車況路況的新手來說,
並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;如果再緊張一點,很可能發生意外。

但出乎意料的,我跟小蕙聊得很開心。

無論我胡扯什麼,她都很捧場的咯咯笑,
蒸騰的體溫彷彿充滿了小小的車內空間,
身體被比常溫至少高上兩度的空氣裹著,
那種濕濕暖暖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黏滯,
是很舒服的感覺……還有那溢滿鼻腔的、
屬於女孩子的柔和體味。

金全壘打在平台前停下,我們還聊得意猶未盡。

當晚並肩看夜景的山邊,涼絲絲的夜風迎面而來。

小蕙輕輕「啊」了一聲,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。

「我都忘記把外套還給你了。」說著掀開襟口,
薄薄的削肩褪出外套,手臂正要伸出袖管。

我本能的阻止她,動作很順的繞過她的肩背,
將小蕙輕輕環住。她並沒有掙扎。

「這裡風大,妳還是穿著好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先說清楚,我平常並沒有佔女孩子便宜的習慣XD
環著片刻,內建的良心程式開始發出嗶嗶警示音,
我摸摸鼻子,訥訥的鬆開手。

說真的,一直摟著連我自己都很不自在,
感覺就是一整個怪。

我們並肩站了很久,風並沒變得比較大,
但也沒有減弱的跡象。小蕙輕輕打了個哆嗦,
縮著頸子雙手環抱,我覺得她似乎微微顫抖。

那樣的單薄嬌弱,讓我覺得非常心疼。

沒有一絲佔便宜的意思,我忍不住伸手,
實實的摟住了小蕙纖細的手臂。

「冷嗎?」隔著牛仔布,她的體溫比我還高。

她搖搖頭。「這樣還好。」

彷彿說好了似的,等我覺得有些尷尬的放下手,
小蕙就忍不住輕輕顫起來。那樣惹憐的小動作,
刺中了我心裡某一塊柔軟之處,於是再度伸手;
我摟小蕙摟得越來越理直氣壯,她的溫順鼓舞了我,
這麼做並不是一種侵占或逾越,而是保護與扶持。

「我常常夢見,你像這樣站在我身邊。」

她瞇著眼睛淡淡一笑,目光飄散在浮光閃爍的台北盆地。

「國中的時候、高中的時候,爸爸走的時候……都一樣。」

我聽得心都揪起來,緊緊摟著她單薄卻溫燙的臂膀。

「從現在開始,我會一直在這裡。」

這樣說好像又有點怪怪的,我聳聳肩,故作死相。

「妳可殺到我家樓下按電鈴,反正我跑不掉。」

小蕙抿嘴笑起來,粉粉的薄唇微噘著,
眼底的水光令人目眩,帶著小女孩似的天真。

「你餓不餓?」

「妳餓了?」

小蕙搖搖頭。

「我想喝酒,」她羞怯怯的靦腆笑容,有一股難言的魔力。

「慶祝我們終於又碰面了。你帶我去喝酒,好不好?」

 


那是我這輩子第二次去PUB。

上一次去PUB,是跟耳東、阿凱他們一起,
把喝醉酒哭不停的小緹帶出店來;至於帶女孩子進去,
這還是我人生裡的第一次。

中影文化城再進去一點,當時有一排大約三四家PUB
(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,已經很多年沒去到那裡了)
我們把車停在漢堡王對面的停車格,
下車時我很自然的牽起小蕙的手,
她很害羞的低著頭,卻沒有掙開。

大家可能會覺得很白爛,但從車位到店門口這一小段,
是我這輩子頭一次領略,「有女朋友」可能是種什麼感覺XD

我從沒牽過蛋蛋、黃靜仍,甚至周令儀的手並肩低語,
招搖過市XD;然而這一刻小蕙的溫順卻深深撫慰了我,
幾乎產生置身夢中的錯覺。

我忘記那家店的店名了。不是因為記憶不夠深刻,
而是從離開車子那一刻,我的注意力全在小蕙溫暖的小手上,
見過什麼人、走過什麼路……其實我通通都沒有印象,
只記得店裡閃著藍色與粉紅色螢光的刺目燈管。

「兩位喝點什麼?」服務生笑得很職業。

「有餐點嗎?」我翻著menu。

就算平常只吃路邊攤我們也是有經過訓練的,
空腹喝酒就是一個醉字而已,沒有第二條路。

服務生避重就輕。「是這樣,現在您只要點兩杯調酒的特惠組合,
我們就免費贈送一盤小點心。您有兩個人,可以點兩套。」

這怎麼聽都是陷阱。但我當時滿眼都是小蕙,
只想趕快把討厭的服務生趕走,所以點了血腥瑪麗,
以及長島冰茶──前者是我當時少數聽說過的調酒,
至於後者,是因為「冰茶」聽起來酒精濃度比較低XD

「小姐呢?」

「麻煩請給我可樂。」看我一臉錯愕,小蕙笑著說:

「你有兩杯呀!分我喝一點就好。」

在我讀大學的年代,PUB裡的女孩都不敢穿得太暴露,
除了歸國渡假的香蕉妹,至多也就是細肩帶小可愛了,
還並不常見。

那個時候,在PUB要吸引男性的目光,只有兩個重點:

第一,是輪廓要立體。不然燈光一打黑整張臉是平的,
一整個妖尼姑;第二,就是身高要夠。美腿渾圓修長,
被牛仔褲一裹,光靠曲線就能俘虜一狗票饑渴的男人。

小蕙並不是非常美豔的類型,長相至多算是「清秀」。

這個比擬可能有點遠,不過在我的記憶深處,
我始終覺得她長得像英國的氣質女星克萊兒‧馥蘭妮
(成龍「免死金牌」女主角,來台代言過麗仕洗髮乳,
CSI:NY第三季客串,
http://tinyurl.com/yfzkd5)。

無論氣質或輪廓,都非常非常相似,
連微褐的黑髮都有著奇妙的雷同感。

她當天的穿著稍嫌保守,罩衫牛仔褲,配上短跟女鞋,
但修長的細腿已經讓店裡許多人轉過頭來多看了幾眼。
一瞬間,居然讓我有種驕傲的感覺。

我跟小蕙共用一根吸管,很笨拙的輪流吸著杯中液體。
當然,我明顯喝得比她多很多,小蕙說自己酒量不好。

聊什麼大多記不得了,一開始只是些不著邊際的笑話。
多半啜飲著可樂的小蕙,臉卻比我還紅,笑得傻傻的,
感覺非常可愛。

我忍不住伸手摸她的額頭。「咦,妳喝醉了嗎?」

她拍拍自己的臉,閉著眼,捧著雙頰輕輕搖晃。

「不知道……有點熱啊!我把外套還給你好了。」

我也穿不住,隨手接過她脫下來的牛仔外套,
放在旁邊椅子上,才發現外套都是她的味道。

「我以為妳是洗過了才還我的。」我開玩笑。

「我星期一就打算拿去還你了,但走到你家樓下,
 結果又猶豫起來,不知不覺站到晚上;風一大,
 就把它穿起來了,最後又穿著回家。」

我抬起頭,有些發楞。

小蕙紅著臉,低頭繼續說。

「第二天,我一早又到你家樓下,結果又是一樣,
 有些話我不知道怎麼開口,最後又穿著去學校……
 這禮拜裡,我每天都做同樣的事。早就洗好的衣服,
 都被我穿髒了。」

「妳到底……想跟我說什麼?」

她猶豫了一下,自己卻笑起來。

「我希望你能約我出來,不光……不光是還衣服而已。」

她拍拍胸口,裝作鬆了一口氣:「還好是你先約我的。」

我不懂。

雖然我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不太糟糕的男生,
並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,但對小蕙而言,
這些年來我完全就是個不聞不問的陌生人。

除非我們之間有過我和周令儀那樣的火花,
否則,這樣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?

這一點道理也沒有。

我茫然的回望著她,試圖從中看出些什麼;
小蕙卻羞羞的低下頭,咬著嘴唇攪動吸管。

忽然間,我一把抓住她的手。

「這……這是什麼?」

小蕙睜大眼睛,但我的錯愕絕對在她之上。

在她雪白幼細的左腕,有著一條條粉色的痕跡,
整整齊齊橫過淡青色的腕靜脈,就像……就像……
就像《魯賓遜漂流記》裡,木樁上的日曆刻度一樣。

那樣的痕跡一共有五條。顏色雖淡,卻是清清楚楚。

 


後來我才知道,割腕自殺要留下痕跡,
那樣的傷勢幾乎是要送急診才能處理,
而且院方一定會通知警察來製作筆錄,
傷勢穩定之後,還得去派出所應訊。

「所以,我非常討厭警察。」

光裸像人魚般的小蕙趴在我懷裡微笑,眼裡淚花花的。

 


在PUB昏暗的燈光下,小蕙變了臉色,
想要把手抽回來,卻被我緊緊的握著。

她咬著牙,小力卻持續不停的掙扎著,
脹紅的粉頰不再羞人答答,只是倔強得令人心碎。
我握著她的小手,默默注視著她努力不懈的反抗;
在無法抑制的錯愕裡,一邊聽著心裂成一片一片、
無助落地的清脆聲音。

直到小蕙累了,輕輕垂落肩膀。

我托著她小小的、溫溫溼溼的手,死都不敢放。

「你消失之後,我的人生……過得很不順利。」

她輕聲說著,就像呢喃一樣,也不是說給誰聽。

「我常常想:其實,我應該要恨你才對。在你不見以前,
 我記得我過得好快樂,快樂也好快樂,痛苦也好快樂……
 但並不是那樣的。只是有一些東西,跟著你不見了而已。」

我不由自主鬆開手,撫摸著她腕間一道一道的疤痕。

那摸起來……就像是尺的刻度一樣。

烙印在皮膚上的……記錄絕望的尺。

小蕙微微一笑,眼眶裡有淚花打轉。她纖長的手指伸過來,
細細的指尖隔著我不停撫摸的手指,彷彿在導引介紹什麼。

「這裡頭,只有這一條算是你的。」她指著中間那條疤痕:

「高二那個下午,我在河堤邊等了你好久好久,始終沒等到你。
 那時候,我好希望世界就那樣崩潰了,所有東西都消失不見。」

我悚然一驚。

這才想起高二的那場同學會,時時樂餐廳裡這麼多人,
只有小蕙一個是穿著長袖的。還有那晚在我逃走以前,
她眼裡那難以言喻的深……

──「我跟她……沒這麼熟了。」

腦海裡,突然響起周令儀的聲音。

這就是她拼命要把小蕙帶到我身邊的理由嗎?
即使她們倆早已漸行漸遠,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……

想到周令儀,令我胸口沒來由的一痛,
而眼前的小蕙又是那麼樣的楚楚可憐。

我重新握住她的手,唯恐她插翅飛去,
落到一個我管不到顧不了的陌生境域。

遇上困難或痛苦的我,本能的就是想逃。
那樣……是不可以的。絕對不能再那樣。

 


我看著她。

彷彿這樣,就可以從她眼裡看見我自己。

 


「答應我,妳永遠都不可以再傷害自己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從今天起,所有的不開心都要讓我知道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遇到困難痛苦,要記得我會跟妳一起承擔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雖然我有一點沒用,但今後我會盡力照顧妳。」

「好。」

她毫不猶豫的點頭,瞇著的眼睛像是噙著兩漥小水晶。

那並不是眼淚,是天生的異貌。擁有「淚漥」的女子,
註定了一生情路坎坷……我心底微微一痛,眼角發熱。

「當然,如果有什麼快樂的事,也要跟我分享,
 如果只能分享悲慘的事,我就真的太可憐了。」

小蕙咬著嘴唇微笑,眼底閃動著瑩瑩波光。

「好。」

「接下來這個要求妳可以考慮久一點,我OK的……妳知道。」

我深呼吸一口,明明很想哭,但又忍不住發笑。
我們倆頭靠著頭,「噗哧」一聲突然笑了起來,
我邊笑邊抹眼角,好不容易,才跟她分了開來。

「請妳答應跟我交往。在妳點頭之後,除非妳要我走,
 否則這一生我絕不離開妳。」

 

 

 


呂翰說得一點都沒錯。

我早就知道了。她什麼都會答應的,就這樣任我予取予求。

 

 

 


小蕙笑了。鬆開齒印宛然的薄唇,瞇起細細的眼睛,
彎翹的睫毛輕輕顫動著,那是毫無保留的真心開懷。

然後,失去依託的淚水終於滑落面頰,
在雪白的臉上曳出淺淺兩行。

 


「好。」

 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(待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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