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那道名為「復仇」的菜,大部分的東西都要趁熱才好吃。

所以我們就不廢話了。小二!上菜──

 


同窗(19)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小蕙就放我一個人在店外等。

隔著玻璃,我看見那位御姐店員跟小蕙交頭接耳,
一邊向我投來曖昧的眼光;小蕙堅定的搖著頭,
似乎在抗拒著什麼,過了一會兒終於舉手投降,
去店後換下制服,背著包包走了出來。

御姐跟雙刀雞姐一樣,都是「姐」字輩的人物,
好歹也是江湖上走跳、武林中打滾過的,
上道到一種爆炸的地步。

「別讓男朋友久等了。」據說她很堅持。

當然,我是透過小蕙的轉述才知道的,淑惠姐──
人家御姐也是有名字的XD──連推帶送將她請出門,
並且再三保證會幫她打下班卡。

小蕙走了過來,我抬起頭,臉色不太好看。

「你這樣我會很困擾的。」她小小聲的說。

如今想來,那是有些撒嬌佯嗔的口吻。
如果遇上一個溫暖的抱抱親親,
或者一副寬容體諒的廣闊胸膛,
也許會轉化成十分動人的愛嬌。

只可惜我當時還太年輕。

「困擾什麼?」我憋久了的怒氣勃然欲起:

「讓人知道我是妳男朋友,有這麼糟糕嗎?」

她瞪大眼睛,可能沒想到撒嬌竟換來這樣的回應;
恢復鎮定的剎那間,小蕙神色一冷,
我就知道情況要糟──

「你一定要這麼幼稚嗎?」瞇著眼睛,她笑得冷而無奈,
左半邊的臉頰擠出一條細細的法令紋,奇妙的是,
那樣居然使她的肌膚看起來更加細緻,宛若骨瓷。

「我才上班沒兩天,就要讓同事幫我打下班卡,
如果店長知道了怎麼辦?其他同事又怎麼看我?」

我熊熊愣住,氣燄當場熄了大半。

「我又沒叫妳先走……」這是很無力的垂死掙扎:

「人家都說妳可以先離開了,那有什麼關係?」

小蕙莫可奈何的笑著,那樣的神情讓我很受傷。

「那是淑惠姐的好意,不代表這樣做就是對的。」


「我……並沒有否認你是……是我的男朋友。」她小聲說:

「不然淑惠幹嘛叫我早點走?她說『別讓男友久等了』耶!」

剛挨完一頓鞭子,恩賜的胡蘿蔔就顯得特別甜美──
男人就是這麼可悲的動物,也沒比馬好到哪裡去XD

我樂得像撿到骨頭的小狗一樣抬起頭,
差點連耳朵尾巴都豎起來:「真的啊?」

「笨蛋!」

小蕙埋怨似的瞪我一眼,只差沒伸手摸摸我的頭。

「對……對不起。」這感覺真是糟透了。

還好主人趕緊幫我搔癢抓肚子。「我原諒你。」

兩人相識一笑,小蕙跨上後座,我迅速發動了摩托車。

「我來接妳高不高興?」晚風裡,我的聲音隨風逸去。

小蕙把臉藏在我的頸窩,那股刺癢的暖意卻久久不散。

「高興。」她的嗓音悶悶的,有種小貓蜷爪似的嬌慵。

 


吃飽飯一回到住所,我迫不及待的剝光小蕙,
略顯粗暴的進入了她。

彷彿是為了宣示我的主權,這晚我特別用力,
打樁般的活塞運動沒有什麼細膩周折的感受,
單純的只想留下印記,就像牧場主人的烙鐵一樣。

沒什麼前戲,剛開始的時候連我都覺得刮痛。
但小蕙是個泌潤很豐富的女孩,
也可能是出於身體的自我保護,
不一會兒就進出的很滑順,
讓我失速的衝撞起來。

但她劇烈的喘息卻讓我覺得還不夠。

我……還要更多的回應,才能證明我留下夠深的痕跡。

「叫……叫大聲一點!」我咬著她軟嫩的耳垂重覆著:

「叫出來……叫出來!再……再叫大聲一點!」

小蕙扳起尖細的下巴,掙扎著轉過頭去,
緊繃的身體卻被我解讀成高潮即將來臨,
我更用力的動作著,不斷要求她叫喊出來……

「不……不要!」

小蕙突然奮力推我的肩膀,哭泣似的發出第一聲叫喊。

我很想確切的形容那一個瞬間,但我知道我力有未逮。

那樣輕、那樣的軟弱無力,彷彿我抽乾了她的每一分力氣,
卻讓她累積了龐大的激情與壓力,在一剎那間非迸發不可。

強烈的怒意,配上她被撞擊得狼藉虛弱的樣子,
我毫無預警的被推上了高峰,倏然間爆發出來。

 


按照言情小說的規則,接下來精疲力竭的兩人,
應該滿足的進入夢鄉,然後在黎明之前甦醒,再大戰一場XD
但很遺憾現實生活裡沒有辦法省略這麼多細節。

除了初體驗那夜因為毫無經驗,
不小心做了中出這種危險的事,
接下來我們幾乎每次都全程使用保險套。

「如果懷孕的話就死定了。」小蕙如是說。

其實當下我並不這麼覺得。

我喜歡小蕙,到了巴不得隨時隨地和她瞎攪和的程度。
雖然說以我父母親的家教之嚴格,讓女孩子未婚懷孕,
可能會讓我活生生被打斷一條腿,但不知為何,
只要一想到這樣就可以讓我跟小蕙結婚在一起,
坦白說我心中不無期待XD

如果不是我一進門就突施偷襲,
她絕對不容許這樣直接硬來的。

我跟小蕙笨拙的清理著下身的殘留物。
她跑進浴室用蓮蓬頭沖洗,隔著門板,
仍能聽見水柱強勁的聲音。

「我不喜歡那樣。」小蕙圍著浴巾,扶著牆出來。

「怕什麼?」我嘻皮笑臉:「如果有了我就娶妳。」

「不……不是那個!」她羞紅了臉:「那也不好。
我不喜歡你剛剛那個樣子說……叫我……那樣……」

「你那樣,讓我覺得自己很沒價值。」

「很像妓女。」她認真的強調,模樣委屈。

「才不會!」這種說法讓我既驚訝又心疼。

我摟著小蕙,一本正經的跟她解釋那只是一種情趣而已,
而且我非常喜歡她的聲音,那讓我覺得非常興奮和性感……

她紅著臉,安安靜靜的聽著,單薄的胸脯不住起伏。

不知為何,我被她凝視得心虛起來。
小蕙還是一樣的美麗動人,我摧殘了她似的快感與成就感(?)
一如往常,然而她那種水瓶座獨有的眼神卻令我不覺心慌,
那不是迷醉耽美的眸光,一點也不黏膩,而是清清楚楚的、
滿懷著我無法理解的心思。

也許是一個人瞎掰太久,詞窮了,我慢慢變得沉靜。

「或許有一天你會覺得我很卑鄙。」她突然說,
聲音就像流水隨心似的輕薄透明。

「其實我只是,用身體來交換你的愛情。」

「亂講。」我收緊臂膀:「我是真的愛妳。」

她瞇著眼睛微笑著,眼縫裡泛起水光。

「那就是我卑鄙的地方。」

 


「答應我兩件事。」

起身穿衣之前,小蕙背對著我坐在床緣,
光潔滑順的裸背在僅亮著小燈的夜色裡看來,
似乎微微泛著幽冷的光暈,就像是象牙一樣。

「第一,『我是你的女朋友』這件事,請你別再懷疑了。」

「好。」我笑了出來。

「雖然你這麼愛吃醋、佔有慾這麼強我有一點開心,
但如果超過某個界線,我會受不了而逃走的。」

「真的有一點開心嗎?」男人總是有選擇性失聰的毛病。

「嗯,還蠻開心的。」她笑成了瞇瞇眼:

「不過太多了我會喘不過氣來。活著,已經夠辛苦的了。」

搶在我毛手毛腳之前,小蕙趕緊接續正題。

「第二,再也不要來咖啡店接我了。有你接送我很開心,
但工作就是工作,我自己可以應付,你要尊重我的決定。」

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,應該是錄用我的那位便利商店店長。

他可能永遠搞不清楚,為什麼他的工讀生都還沒開始工作,
就突然人間蒸發了。如果店長有上PTT的話,
我想為我當時的年幼無知致上最誠摯的歉意……XD

 


如果繼續描述我跟小蕙的交往細節,就算僅僅是做愛的部份,
大概還可以再寫個七八章都沒問題。我們並沒有很頻繁的做,
但那些畫面和感覺我始終難以忘記。

我並不打算這樣做。

即使坐在電腦前打字的當下,我仍然在思考:

「究竟是什麼原因,讓我最後離開了小蕙?」

一頁一頁的翻著前十八章的推文與回應,
我發現最多板友支持的理論是「小蕙另外有男人了」。

如果是的話就好了。

如果是的話,很多東西都會變得容易一些。
只可惜真實的人生總比肥皂劇或鄉土劇要複雜得多。

我打開電腦裡的播放程式,開始播放那英的「夢醒了」。
在結局之前,這可能是最切合這個故事的主題曲。

在結局以前……

 


大家可能很難想像,我跟小蕙始終都在爭吵。

儘管十次裡有九次半會在做愛後流著眼淚,
確認彼此的心意,但其實爭執的內容總是大同小異。

她被生活及課業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,
而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。土象星座的浪漫對她來說,
似乎是干擾居多,我的愛情在其中不斷的遭遇挫折,
然後小蕙只能在床笫之間補償我,任我予取予求──

那種大男人似的滿足感,以及使不上力的挫敗經驗,
讓我變得有些扭曲而神經緊繃。

小蕙跟廖玉婷抱怨我的易怒,而我則向廖玉婷大吐苦水。

「我到現在還不能隨便打電話給她。」這點最讓人火大:

「我簡直就像是黑道大哥的女人!」

「你要更體貼一點。」廖玉婷溫吞的口氣還蠻火上加油的XD

「她對你已經非常好了,百依百順的。我現在約她都約不出來耶!
她剩下的所有時間都給你了。」

「比對那個學長還好嗎?」我冷笑著,口無遮攔。

話筒彼端突然一片死寂。

「你也跟小蕙這樣說嗎?」過了很久,廖玉婷才慢條斯理的問。

我頭皮發麻,只是拉不下臉認錯。「當然沒有。我只是……」

「我以為你是個比較好的男孩子。」廖玉婷淡淡的說:

「當初你跟我說的話那麼動聽,沒想到你是這樣子想。」

我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處女情結。

但潛意識裡,卻是如此在乎小蕙的過去,
不斷和那個未曾謀面的該死傢伙做比較,
看看小蕙愛誰比較多……

霎時間我忽然醒悟。

原來,我是那樣的憧憬著可以不顧一切、
離家跟男友同居的小蕙。那種強烈激情,
才是我想像中的愛情頻率。

那個理性至上、冷靜實際,在床上又非常熱情的小蕙,
對我來說其實反差太大,我沉迷在肉慾之中無法自拔,
卻被逼著不斷回頭省視愛情,一點都沒辦法感到安心。

 


我努力跟廖玉婷解釋,我並沒有因為她跟學長的那一段,
而覺得小蕙不好或是沒價值。

「我只希望……她讓我多愛她一點。」我苦笑著:

「不用那麼理性,模糊一點也沒關係……犯錯也沒關係。」

「你跟周令儀……有沒有怎麼樣?」

這一下肘腋生變,我冷不防的一悚,
幾乎是本能反應:「什麼怎麼樣?」

廖玉婷儘管說話溫吞,卻一向是個直率的女孩。

「你跟她,有沒有發生過什麼……譬如說上床?」

「當然沒有!」我嚇得魂飛魄散,其中不無心虛。

這關周令儀什麼事?自從跟小蕙開始交往,
我發現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想到周令儀了。

「小蕙一直覺得,你跟她如果沒發生過親密關係,
大概也發生過類似親密關係的什麼事。」

憑什麼?天眼通嗎?我幾乎叫喊出來,
在緊要關頭狠狠咬住舌尖,痛到飆淚。

「女人的直覺。」她的笑聲透過冰冷的話筒線路,
有種很溫煦柔軟的觸感。

「我本來覺得是她想多了,但經過那天陽明山烤肉之後,
我倒不覺得是小蕙一個人在胡思亂想。」她停頓了片刻,
似乎在斟酌用字,要怎樣才不會得到她不想聽見的答案:

「你跟她,真的沒什麼嗎?」

現在,已經可以坦然回答了。我暗自鬆了口氣。

「真的沒什麼。我向妳保證。」

廖玉婷笑了,那是如釋重負的感覺。

「以前,小蕙就很在意周令儀的事。」

這讓我無比詫異。至少在國小的時候,她們是焦不離孟的,
更何況長期以來,周令儀完全就是石小蕙個人的御用殺手,
專門執行最困難的A級任務XD

「小蕙始終覺得……周令儀比她更漂亮,也更吸引你。
她不自覺的排拒著周令儀,卻又依賴周令儀來連結你。」

廖玉婷的笑聲有些虛渺。「人就是這麼矛盾,對吧?」

「小蕙很容易受傷,過去也太相信人,但現實又逼她不得不成長……
比起你跟我,她可能想的、做的會更矛盾,也更複雜。換作我是你,
也不一定知道該怎麼辦,我所能想到的也只是更包容和更體諒而已。」

這回輪到我沉默了。

「你看不看棒球?」廖玉婷突然問。

「難道妳看棒球?」

對,她看,而且還是三商虎林仲秋的球迷。

廖玉婷從小擅長運動,身手矯健不遜周令儀,
也是屬於很早就開始發育的那群女生之一──

好吧!我承認我也偷看過她的胸部(羞)
只可惜我從小就喜歡肌膚白淨的女孩子,
雖然她腿長胸部挺,但我對黑美人還是心有芥蒂。
堅持自己獨特的品味,這就是禽獸跟人的差別……
(被毆打至仆街)

據廖玉婷本人坦承,自從高職開始談戀愛起,
她交過的每個男朋友都是無可救藥的棒球迷,
就是假日棒球場裡常會看到的那種可惡閃光~~XD

「如果你要當救援投手,就不能像先發一樣,
每一場都可以從零開始。這是你早就知道的,我提醒過你。」

「況且……」話筒裡傳來她溫和的笑語:

「『多愛她一點』怎麼會是由她來決定?主詞是你呀!」

 


棒球女神廖上師的一席話,當場讓我覺得自己開悟了。

跟小蕙交往將近三個禮拜,我始終都讓自己處於被動。
因為能把握的東西太少了,讓我像個快溺死的人一樣,
緊抓著某些東西不放(譬如小蕙的身體),
忘了感情其實需要更全面的視點──
雖然我還不知道,那究竟是什麼東西XD

為小蕙著想,給她她需要的東西,做她的依靠……

原則很容易理解,但落實到日常生活裡去很困難。

如果依照小蕙的既定行程,那我就是什麼都別做,
白天照樣去學校上課打屁,或者是找份兼差賺錢,
然後晚上回家,等小蕙自己過來……

這樣我能為她做什麼?提供更好的性服務嗎?XD

這個思考的方向毫無建設性。

水瓶座的人,連面對性愛的態度都非常理性,
她們不是不懂享受,甚至也能是感度十足的箇中好手,
但不會像我們這些好色的土象星座一樣,被慾望支配,
而是保持一種「優雅而投入」的淡藍色冷調。

如果她們願意,甚至可能做到無性、
在愛情之中卻仍然優遊自得的地步。

為了反客為主,我二度向久違了的呂翰大人借車。

「你失蹤一陣子了,大家都很擔心。」

他笑得一派溫文,一點都看不出狼心狗肺的樣子。

「被蜘蛛精抓去盤絲洞了嗎,三藏?」

出於心虛,我頭皮一整個發麻。失去處女都看不出來了,
難不成失去處男有這麼明顯嗎?

「這是有訣竅的。」呂翰大人附耳傳授:「人類的祖先是猴子,
在自然界雄性必須突顯自身的生殖能力,來延續更有力的基因,
就像鳥類的羽毛越鮮豔,代表攝食能力越強……類似這種特徵。」

喔喔喔喔喔喔喔~~~~~~~~~~~~!原來處男和非處男,
是可以從外表分辨的啊!真是太驚人了!那訣竅是……

「當你失去處男的時候,尾椎會變得比較長。」

我連忙回頭去摸屁股,呂翰很辛苦的忍著笑,全身發抖。

「如果是悟空的話會更明顯的,三藏。」

在呂翰房裡打麻將的學長們開始狂笑。

「幹!你車子到底是借不借啊,八戒?」

完全沒人理我,那群麻將渾蛋繼續忘我的笑著。

 


我開著銀色的金全壘打,在咖啡店的巷口臨停。

如果每天騎機車接送小蕙被斥為浪費,
那麼挑交往三週的紀念日,專程開車載她回家,
應該算是一種浪漫與體貼。

這不禁令我雀躍起來。小蕙她……一定會覺得驚喜吧?

我耐著性子等到下班,小蕙跟那位御姐店員淑惠相偕出來,
兩個人有說有笑,看起來心情很不錯。

我跨出車門迎上前去,期待小蕙露出欣喜的模樣。

「小蕙……」話沒說完,她突然板起臉來。

我愣在當場,忽然想起我們的約定。

就我的理解,那並非是一點例外都不容許的鐵則。

「你來做什麼?」她咬著嘴唇小聲問。

「我……我來接妳啊!」我硬撐笑臉:「今天是我們交往三……」

這次小蕙並沒有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──
也許是停留的時間太短,直接就跳到了冷戰的態勢,
我的視線還來不及捕捉。

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凝結。

「我們說好的事,你都沒放在心上嗎?」她壓低聲音,
但那樣的刻意本身就是一種敵意。

「可是今天是我們交往三週的紀念日……」

「你又來了!」小蕙忍無可忍:「永遠都有理由!
那你答應我的事呢?等我去你家再慶祝,不行嗎?」

雖然我們用很小的音量交談,但壓力已經開始擴散。

後面的淑惠尷尬的笑了笑,聳肩說:「我先走好了,
妳們倆要好好的去約會呀!」

小蕙卻一把拉住她。

「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回家,」她眼睛看著我,冷靜的說:

「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。走吧!」

她挽著尷尬的淑惠,越過我繼續往前走。

我腦袋裡一片空白。說是沒有這麼嚴重,
但小蕙從未對我擺出這麼強硬的冷戰態度,
這讓我深深的受到了驚嚇。

回過神,我快步追出巷口,鑽進車門發動引擎,
老舊的金全壘打沿著人行道緩緩滑行,
一眨眼就跟上了小蕙她們。

小蕙鐵了心繼續往前走,淑惠頻頻回頭看我,
似乎在勸她不要這樣,小蕙卻連頭也不回,
一逕往公車站牌走去。

公車並不是隨傳隨到,我不能停在候車區,
只好遠遠的暫停在人行道旁。

她們等了大約七八分鐘,公車仍然不見蹤影,
我正想下車去勸,小蕙卻拉著淑惠走進一間咖啡連鎖店。
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,我呆愣著不知該怎麼辦。

好……好難堪。

除了難堪之外,我甚至覺得自己很不堪,
卻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,
要遭到自己心愛的女朋友如此對待。

尤其是在外人面前,我彷彿被當眾打了一巴掌。

連候車處的路人都看得出我在跟著那兩個女孩,
卻明顯沒獲得善意,投來的眼光像在看個變態,
在小蕙她們上去咖啡連鎖店之前,
甚至有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上前關切,
一邊跟小蕙交談,一邊指著車子這邊,
我看到他比了個打電話的誇張動作,
當然是比給我看的。

足足等了40分鐘,才又看到她們走出店門。

我一直希望小蕙覺得懲罰夠了,會走回車子這邊,
只可惜這樣溫馨的結局畫面卻始終沒有發生。

等不下去了。我打開車門,連鑰匙都忘了拔,
快步走到公車站牌下。瞬間小蕙警戒的眼神,
又再度刺傷了我。

那或許是因為我看起來很瘋狂的緣故,
然而當時我毫無所覺。

「上車吧!我載妳回家。」我的語氣幾近哀求。

「我說過了,今天我要跟淑惠一起搭車。」

她淡淡的說:「你先回去吧!明天我再找妳。」

 


要是現在問我,我會說那是一種軟化的徵候。

有些剛硬的人,永遠都無法說出柔軟的言語,
只能用比較的方式來察覺她們的退讓;
這是個好預兆,應該要懂得見好就收。

但當時,我只覺得絕望已經滿到胸口,
幾乎使我當場溺斃。

 


這次連老天都不幫我。對話還沒繼續,
公車已經停下;拉著不停回頭的淑惠,
小蕙毫不猶豫上了車。

如果不是開著呂翰大人的愛車,
我可能會一把跟著跳上去。

我像行屍走肉般回到車裡。怎麼回到愛心牌宿舍、
甚至停好車什麼的,我已經沒有印象了。

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,顧念著呂翰的車,
路上有幾次我很想踩著油門就這樣衝下河堤,
或者是衝出高架橋的護欄也不錯……

胸口,有一種深積的鬱氣無法消除,
我分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。罕見的,
我到便利商店裡買了兩手罐裝啤酒,
回到家一罐接著一罐的喝。

那是非常奇妙的舉動。

我坐在地上,像機械人一樣拉開拉環,
就這直挺挺的仰頭灌完一罐,然後拉開第二罐,
仰頭,倒完;接著開第三罐,仰頭……一邊想:

「我怎麼還沒有醉?怎麼還這麼清醒?為什麼?」

正常人的肚子一口氣能裝進多少啤酒?

根據我實驗的結果,應該在九罐上下。

我像表演儀隊耍槍一樣,一口氣狂開到第九罐,
才開始覺得肚子不舒服,那種感覺很像要打嗝、
但你很清楚喉頭一動馬上就會反胃吐出來一樣。

開始覺得有些暈眩,我掙扎著躺到床上,
酒精的力量這才開始慢慢發作。

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癱了多久,
直到喉頭那股痙攣再也忍耐不住,
根本來不及起身、爬到廁所,
我攀著床沿低下頭,「嘔」的吐了一地。

那樣的感覺,就像肚子裡所有的一切,
一口氣壓出胸腔一樣,我嘔得涕淚直流,
手腳一軟,跌進那灘自己吐出的穢物中。

然後我就醒了。

 


醉過的人都知道,嘔吐最是醒酒。

一但吐過幾次,想繼續醉都不行。
我趴在自己的嘔吐物間,突然覺得無比淒涼:
如果能這樣醉到天亮,至少我還昏沉過一夜,
不必如此面對自己的難堪,然而卻不可得。

我撐地坐了起來,慢慢的,無聲的清理自己。

 


連接我和小蕙之間,那一根名為「理性」的琴弦已然斷去。

寂靜的夜裡,我支著額頭,頹然坐倒在氣味刺鼻的穢物間,
溫熱的液體擠出痠澀的眼眶,我忽然難以自制的大笑起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(待續)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fars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9) 人氣()